Sunday, February 5, 2017

谋杀那株兰花

真好,桌上一株蝴蝶兰。

兰花绽开,会先发一根新枝,一夜之间便打个苞,纤小浅绿,映着些许粉红。在你还在全神期盼这一小花苞的时候,新枝探了几许,而后不经意间又结了一个花苞。于是你乐坏了。那新枝轻捷地发着,一周内生出七八只骨朵。你常盯着看,却听说小婴孩多看会揠苗助长,只得作罢。晚间你难舍地为她移驾窗边,次日早赶去看时,那花儿一夜间竟完成了涅槃,斜斜倚在窗边,神采奕奕地凝睇着你。五片柔柔的花瓣不盈一握,淡黄泛白的点,潇洒舒坦地缀在玫红的花瓣上。你匆匆把那花盆搬到自己的桌子上,只为独占她,结果代码错误无数。同事那散着连线充电器的桌面是多么的死气沉沉,配以微型的仙人掌毛毛草,更让你感到屈尊降贵。

“惜春长怕花开早”,待那串串花儿神气地绽了满株,你竟和不甚喜欢的稼轩居士握手言欢;“一片飞花减却春”,待那第一朵花悴黄陨落,你也像老杜长吁短叹了。花朵片片零落,却是“何处寻香丘”?你将花依旧葬盆中,“化作春泥更护花”。

待那枝头仅剩一串,你为她写了首诗:

桌边一株兰,风动影重重。
一朵落雨人,银衫半抹红。
一朵下华湖,苍虬点彩瞳。
一朵赠洛城,挥手三碗空。
一朵送欧文,阿妹与阿龙。
双朵寄吾乡,归心何西东?

照顾她要花点功夫。她喜阴喜湿。每周你浇两次水,每次把花盆淹没了五分钟,或是用冰块消融法使盆保持湿润。花开期时常要施花肥。避免直射光照,但是偶尔要带她晒晒太阳。办公室空调常开,空气湿度往往不足,得水雾喷洒增加湿度。她隔一两年需要换一下盆,才能保证适合的营养与生长空间。

现今你陪伴她已有一年半。

先是花期明显缩短,一根长长的枝条褪去了墨绿,枝内的有机物开始枯竭,这曾经缀着七朵花的枝桠竟渐枯去。枯萎一直延伸到主干才停止。其他的枝干上,本已打好的花苞开始缩水,转眼间已无药可救。花的根部仿若安徽六月的鱼,梅雨欲下未下,鱼儿翻腾出水,渴求氧气。出水,只有死。花的根部挣扎着爬出了缺少养分的土壤,在空气中干结,一节节出现了裂痕,碎断。

你想着给她换个新盆,不料是如此的繁琐。购买花盆,消毒刀具,修剪根部,敷以木桂,填以枯木,浸以营养,辅以木棍……你读着指南,步骤多一条,心就沉一分,沉到底,竟生出了别的想法。

天天工作如此繁忙,如何能分出时间照料它?你常常出差,总是摆脱同事浇水施肥不太好意思吧?它也活这么久了,与其如此操心,不如让它自生自灭?算了吧,它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植物,何必给自己套上这种道德枷锁?

但是谁给你杀伐决断的特权?花亦是生灵,若是小猫,你舍得弃之街头任其生灭吗?

为什么不想想被你吃掉的鸡鸭鱼羊牛?不想想你最喜欢生食的铃铛椒呢?你吃它们时考虑过吗?

此乃妇人之仁!该出手时就出手!

无情未必真豪杰,怜子如何不丈夫!

极简生活!

你脑海中的汹涌翻腾终于平息。心已负,意已决。一动杀机,万劫不复。

……

周一,又将是忙碌的一周。你走向自己的办公桌。

“真好,桌子好久没这么干净了。”